去冰岛的路（图片）
我的生命如同一道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荆棘一路歌声。——何青
一、从鲁史走到临沧，沿途要从芒街渡大桥跨过澜沧江
顺着大寺乡那些蜿蜒曲折的环山公路，新路从小湾出发，走过路山村、德乐村，山路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晨曦初兴，从出发的方位开始，万道霞光在身后交相辉映。当路途进入凤庆县城，猛然想起，这条路，便是茶马古道的路径。有些路也许不在了，新的路被开辟出来，宛如我们这一生，在新路与旧路之间交替，循环往复，直至我们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城市。从凤庆城出发，要经过云县，要经过狭长的羊头岩隧道。过去很多年，这里都是道路事故多发区，这些年，还算有了些改善。进入临沧地界，踏入临翔区城区。在临沧待久了的人，回头看去，会有沧海桑田的感慨。昔日那些水田和田埂上吃草的牛，忽然间就被刷去。一栋栋高楼崛起，条条泥水小路变成了宽阔的坦途大道。这十年，一切的宿命都涵盖在这里。我曾经想过，这所谓的宿命，是否是可以选择的。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一条路，又何必去打听它能走多久……
二、2005年我到了勐库，也是在那时，我第一次接触冰岛茶
勐库是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等四个少数民族聚居区，经济条件相对落后，尽管有许多古树好茶，但是在当时，却无法给当地人带来太多收入。有些农户购买商品，但是拿不出钱，所以，有些农户将家里的茶叶做成散茶，送到商家估价抵账。也正是在今年，我接触了勐库各个地方的茶叶，便也有了做茶叶的想法。也是在这前后几年里，政府开始鼓励农户种植茶叶。我陆续看到了茶叶可能会上涨的苗头。那一年，来店里赊账的农户很多，几乎勐库16个村的村民都有，最远的便是冰岛。
多年前的冰岛茶树（图片）
十多年前，冰岛并不叫冰岛，在地理区域行文上，这里叫“丙岛”或者“槟岛”，不一而足。冰岛从区域位置上更挨近南美，然而区域划分上仍属于勐库。从勐库到冰岛，只有一条破旧坎坷的土路。当时去冰岛的路不好，只有拖拉机和摩托车能够去冰岛。2005年的临沧茶，还没有名山名头的概念，所谓的名山，也只是这十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只有山头茶与坝子茶之分。山头茶品质好，回甘强烈。坝子茶品质稍差，苦涩味浓。而对于做茶，那个时候我们想的也只是多一条增收的路径，却没想到我们正站在十年茶叶价格井喷期的门口。
早年冰岛茶园掠影（图片）
在那个时候，尽管冰岛（也许这里应该称其为“丙岛”或“槟岛”，但是为了便于对应识别，仍然用“冰岛”的新称呼。）的茶叶还不出名，但是许多茶叶从冰岛村走出去，便有人识味认茶，冰岛茶叶好，已经成为一些早期做茶人的共识。2006年的时候，我们开始关注冰岛和小户赛的茶叶，并进行了采购和制作。然而当时由于仓储不善，仓库漏水，部分茶叶损坏，不得已之下，便把部分茶叶做成了熟茶。多年后再翻捡仓库，发现这批冰岛熟茶还剩7片，后来分享给当年一起做茶的朋友1片。11年过去了，如今我手中仍存有6片。一些炒作名山概念的大企业宣称冰岛无熟茶，大致是觉得冰岛茶价格那么贵，怎么可能会有熟茶呢？然而在11年前，我们便做了这件事情。
三、2006年是我们准备做茶叶的一年
梦想往往发于浮萍之末，也正是因为与茶结缘，才想到，也许这将会是一个发展。也就在接下来的一年，茶叶价格忽然暴涨。2007年之前已经开始做茶的人，在这一年，终于尝到了甜头，而这一年看到市场商机准备做茶的人，则又许多亏得血本无归。这一年我们投了一些钱进去，做了冰岛五个寨子的茶。
多年前冰岛村农家屋后茶树掠影（图片）
记得当年茶叶暴跌暴涨，我们做的冰岛茶压制了一批，这些茶大部分去了台湾，多年后买了这批茶的客户还回来寻找，但是彼时的冰岛已经今非昔比了。回想起2007年压制的一批冰岛茶叶，357g饼卖45元，客户下单时，硬生生压价到43元/饼。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那一年，做茶的人仍然在不断摸索，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勐库的茶叶最终会以怎样的形式完全呈现出来。也许一些茶玩家并不知道，昔归、冰岛、小户赛成为名山名头是在2010年以后。今天这些如同奢侈品一般的名茶好茶，兴起的历史并不是很长。2008年茶叶价格低迷，宛如一潭死水，许多做茶的人一夜之间便失去了信心。而2008年下半年到2009年上半年，我们做茶的脚步也缓慢了下来，几乎是闲置了一年。2010年我们开始租茶树，主要区位在冰岛和小户赛，小户赛的要居多一些，2012年的时候，在帕坡又租了一片茶山，这两年期间，我们做了不少的好茶叶出来。那个时候，冰岛、南迫、坝歪、糯伍、地界都做了一些，糯伍茶做的少一些。同样也是在2010年，我们回临沧开了濮茗流香茶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做了不少的产品出来。
冰岛村民采茶（图片）
四、冰岛究竟是谁炒起来的？为什么今天的冰岛会有如此乱象？
故事讲到这里，其实应该再稍微岔开一下话题，因为一直以来这些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过认真的研讨。如今总结来看，其实冰岛之所以能够成名十载，除了其特殊的自然因素以外，主要源于三路人马：
第一路人马
韩国及港澳台的茶人及国内的游客和玩茶人士。2006年开始，韩国和台湾茶人开始关注冰岛茶，冰岛茶品质开始得到这些外地人的认可。2008、2009两年，日本人先开发冰岛茶，然而最终不了了之，却为冰岛进一步增加了国际声望。紧随其后韩国人也开始关注并投资冰岛茶，结果仍然是不了了之，而这之后，冰岛茶价格上涨的势头已经完全不可阻挡。
第二路人马
便是于翔与钧翔号。这个企业曾经一度占据了冰岛很大一部分的市场，钧翔号对冰岛品牌宣传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自那以后，各大名山名头古树茶开始初露端倪，临沧茶叶尖端的格局逐渐形成。直到2013年钧翔号逐渐消失在茶人们的视野，只留下一段传说。
第三路人马
临沧的本土茶商。这股势力是紧跟其后的。临沧本土茶商资金少、营销手段和市场开拓能力不够强。但是本地优势却十分显著，亲情、宗族、乡情关系交织在一起，让本土茶商更能与冰岛村民打上交道。而市场开拓、产品打造则在韩国人、港台茶商茶人以及钧翔号这样的大企业手中逐渐完成。最终本土茶商能够脱颖而出。即便如今天的临沧著名茶企也无不是借着这股东风，将本土优势发挥出来，走到最后才获得了成功。澜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之间，往往充满了命数、契机和运气。然而，一切的炒作背后，则是资源的有限和市场无止境的需求，这种需求大得惊人。冰岛古树纯料，一年产量不会超过2-3吨，然而市场上则充斥着数千吨的冰岛茶，似乎冰岛成为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如果说当年的钧翔号抬高冰岛茶价格是一种堂吉诃德式的疯狂，是为了打击韩国茶商的民族之战。那么后来的冰岛茶走向只能说是乱象丛生了。在北欧，有个岛国也叫冰岛，而冰岛这个名字，注定无法注册成商标。冰岛茶作为古树茶的尖端产品，不断地在被重复利用，疯狂炒茶的人们，将会完全耗尽它的剩余价值。大茶企则利用拼配料以假乱真，或者用鱼目混珠之法增加利润。冰岛茶能走多远？没人能够预料。只能说，我们都希望它能走很远。
五、历史上的勐勐便是今天的双江
1479年，已经获得明朝中央政府承认的耿马傣族土司政权的土官指派了他的一位亲戚离开耿马去其他地方赴任。这位亲戚的名字叫罕俊发，他上任的地方叫勐勐。罕俊发在任上一年便因病去世，临死前他推荐了他的侄子罕廷发接替他的位子。罕廷发在赴任前，曾经在缅甸景栋学习佛法，他到了勐勐任上，便派人到景栋请佛爷、取经书。他用政教合一的方式，将时代居住在南勐何畔的布朗族、佤族、拉祜族都统一起来。勐勐逐渐成为一个稳定的土司统治区域。当年的勐勐便是今天的双江，而今日双江的地界，基本上都是在罕廷发的年代便定了下来。
冰岛古树茶树（图片）
罕廷发在任的第五年，也就是1485年，他派出使者到西双版纳取来茶种，开始在勐勐的扁岛种植。当时的勐勐扁岛，便是今天的双江冰岛。罕廷发鼓励茶叶种植，同时利用茶叶进行一些对外的贸易和交换。在数百年前，勐勐货币流通量少，而茶叶便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货币的作用。从罕廷发开始，每一届管理勐勐的傣族土司官都大力推广、鼓励和引导勐勐的茶叶种植。茶叶既为当时的勐勐带来了丰厚的福祉，更在数百年后，成为双江重要的经济支柱。
六、是否真的因为人为炒作，才有了今天的冰岛茶？
这篇文章，谈的是十年冰岛简史，然而在写的时候，我便常想：冰岛是不是在这10年才成为普洱茶中的个中翘楚？历史的发展总是草灰蛇线，这十年的发展，却是过去几百年积淀的的结果。从罕廷发在扁岛种植茶树开始，历代傣族土司就发现，扁岛的茶口感品质远远超出其他地区的茶。于是，扁岛的茶叶成为历代勐勐土司的专用茶，土司们自己饮用，也用来送给其他地区的官员。清朝光绪年以前，冰岛茶已经声名远播。
冰岛村茶树种植时间在1958年左右（图片）
1953至1954年，云南的茶叶科技人员贡惠英、肖时英分别进入冰岛调查，发现冰岛茶品质高，产量大，便在不少茶叶专著文章中留下了记录。1958年，冰岛新建了初制所，同年，双江县政府开始对冰岛的古老茶园进行了改造。在如今的冰岛行政村下，又有冰岛、南迫、坝歪、糯伍、地界等五个自然村，也是从1958年以后，这些地方的古茶树改造和新茶种植同时进行。而冰岛茶种也在这时，开始传播到云南各地、临沧、凤庆、云县、勐海等多个产茶区在1958年后，都曾到冰岛获取优良茶种，移栽到当地去培植。
七、古濮人与普洱茶
澜沧江中下游流域气候潮湿温暖，数万种植物和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临沧境内出土文物和洞穴遗址证明早在旧石器时代，澜沧江流域便已经有人群活动，这些人群在史书上被称为濮人。湘、桂、黔地区也有濮人，而社会学家为了将澜沧江流域的濮人与之区别开来，便将其称为"永昌濮"。而永昌濮的后裔，便是布朗族、佤族、德昂族。古代的勐勐，后来的双江，也是历史上重要的濮人聚居区。20世纪后，从民国到新中国成立，数十位茶叶专家对临沧地区做了详细的考察，认定世界茶树原产地就在这个区域，而这个结论也已经在国内外茶界达成了共识。
而永昌濮，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看到茶树，认识茶树，吃茶叶，吃茶花的族群，这个推论也合乎逻辑。时至今日，双江的布朗族仍然保持着喝竹筒茶的习惯。在罕廷发统治时期，勐勐原本已经有茶树种植，而在当时，除了傣族土司之外，当地最多的便是布朗族、佤族，这些人便是濮人的后裔。其主旨便在于追溯云南濮人识茶、饮茶的文化，而进一步将世界茶祖之乡的好茶推荐到世界各地去。如今的冰岛，并未发现有千年以上的活古茶树存在，然而，冰岛的饮茶遗迹以及饮茶传统，却常散见于各种文献典籍之中。做纯正的冰岛茶，不仅仅是对冰岛茶资源的开发和挖掘，也是对茶祖故里的一种阐释。
八、将视线拉回到近现代
我在前几年，对历史上一些有名的普洱茶老字号做了一些梳理。说起曾经辉煌一时的普洱茶大商号，许多人可能会想起普洱茶名品、易武庆丰号、福元昌号、同庆号老圆茶、敬昌圆茶、杨聘号圆茶、同心圆茶、同昌圆茶、鼎兴圆茶、可以兴砖茶、鸿泰昌圆茶、车顺号、安乐号、宋聘号等等著名商号。清朝以降，这些商号纵横版纳、临沧、普洱等数个茶区，成为名震一时的普洱茶区老字号。民国时期喜洲大商严子珍创立的"永昌祥"也被诸多普洱茶研究者所知。而当我们在双江探索这样的老字号时，意外地发现了在勐库也有一家这样的老字号。这家老字号的名字就叫"老号家"。
在清朝时期，老号家是双江最早开始做紧压茶的商号。清代的老号家收购了双江大量的茶叶，做成紧压茶，这些茶又顺着茶马古道，运到顺宁（今天的凤庆），跨过青龙桥，出鲁史古镇，再从大理下关，走向昆明乃至省外。大约在晚清与民国之交，老号家仍旧存在，一些早年勐库的高寿老人们仍然口口相传着这家老字号茶叶商铺。1920年左右，老号家停产，这家传承两三百年的老字号终于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九、冰岛到底一年能产多少茶？
如果全部冰岛茶做成干茶，一年不超过30吨。如果是冰岛古树，年产量在3吨左右。面对市场上每年数千吨的"冰岛"，确实觉得这个市场并不清晰、并不明朗，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然而我心里也始终清楚，作为整个临沧茶区而言，冰岛意味着什么？冰岛茶并不是临沧茶的全部。这十年的冰岛历程，其实更多是临沧茶以冰岛为突破口和契机，进入了一个更加繁荣发展的时代。冰岛，是一个符号性的冰岛，背后有着深远历史，有着高品质的好茶，也有着穿凿附会和炒作跟风。往往每一个行业、产品和品牌的崛起，都会带着这些好的、坏的、值得肯定的、让人唾弃的元素。
作者：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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