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饮茶最初是起自何时,始于何地,采取何种方式?虽有诸多的学者努力想解决此问题,但时至今日,尚无一人能予以明确地回答。笔者认为,饮茶之始大概要追溯到数千年以前。在至今为止的漫长岁月中,饮茶的人不断地增加,饮茶的方法也被不断地改良,而饮茶又被赋予了许多精神性的内容。于是,一个以饮茶为媒介、高度而洗练且具有系统性的文化便确立起来了。
在八世纪,中国的陆羽将其以前的茶文化进行研究整理后,又加以其个人的创意,创制了新的茶法。而且,陆羽还撰写了世界最初的茶学著作《茶经》。
陆羽的茶法被与他同时代的人称之为“茶道”。目前,尚未发现在陆羽之前的“茶道”一词的用例。为何陆羽的茶法会被称为“茶道”呢?
在中国,自古以来“道”就是极为重要的思想用语。道家用其表示世界的终极实像;儒家则如《论语》中“朝闻道夕死可矣”一语所示,用其表示人伦的最高目的;佛家在汉泽佛教的最高境界菩提时亦是用的“道”字。如上所述,中国的三大思想儒、佛、道均将“道”视为表示其终极理想的最恰当的语言。
从上述“道”字的意义及其使用的历史来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将“茶道”仅视为“茶法”的代名词。与陆羽同时代的人之所以将陆羽的茶法称之为“茶道”,或许是因为他们知晓陆羽茶法中含有可与儒、佛、道比肩的高远的哲理之故吧。而且,陆羽自身似乎亦对其茶法抱有同样的自负。他对自己的著书加以“经”字命名为“茶经”,肯定就是缘于其那种自负的。
在中国,唐代以后,“茶道”一词突然成了死语。仅于明代的文献中虽散有“茶道”的用例,但其已失去了“茶道”本来之意,变得与茶法之意大体相同了。究其故,大概是因为陆羽没有继承人,陆羽死后,像陆羽茶法那样具有深远哲理的茶道也就失传了的缘故吧。
具有深远的哲理意义的“茶道”一词,再一次被使用则是在日本。
在日本,饮茶始于何时,这一问题与中国的情况一样,不是很容易断定的。据史料记载,饮茶之事始于九世纪之后。例如,《日本后纪》嵯峨天皇弘仁六年(八一五)的记载中,记有大僧都永忠向嵯峨天皇献茶一事。
永忠在中国留学近三十多年,而且其留学期间恰好与陆羽的活跃时期几乎是一致的。因此,永忠自中国带回日本的茶法,很可能就是深受陆羽“茶道”之影响的茶法。
但是,在日本,自永忠献茶时起,到“茶道”一词的开始使用,亦经历了相当漫长的岁月。其根本的理由,也还是在于值得称之为“茶道”的茶法迟迟未能诞生之故吧。
在日本,拥有能称为“茶道”的内容的茶法是于十五世纪诞生的。为其诞生而尽力最大的著名人物是珠光。进入十六世纪后,在绍鸥、利休等杰出茶人的努力下,日本茶道得以进一步地发展,从而成为兼具深远的哲理和丰富的艺术表现的卓越的综合文化。“茶道”一词大概自这时起已开始使用,但真正广泛普及使用则是进入十八世纪以后的事了。
到了二十世纪,在中国,“茶道”一词又复活了。特别是自二十世纪中后期,中国的茶文化研究和实践活动一下子盛行起来。起初虽是以追求经济实益为中心,但渐渐地其重心向文化性、精神性转移,于是,“茶道”一词才又得以复活了。
关于复活“茶道”一词,在中国的一部分人中会有这样一种担心。即对中国茶文化使用“茶道”一词,这会不会被视为是中国茶文化对日本茶道的一种追随呢?其实这种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前面已经讲过,“茶道”一词最初本就是在中国开始使用的。再者,从较为宽广的视野来回顾茶文化的历史时,打个比喻说,日本茶道其实是以中国茶道为母亲,出生后东渡日本如今已长大成人的中国茶道之子。孩子学着母亲成长,同时母亲也会从自己的孩子那里学到很多知识,这应该是极为自然的事。茶道没有国境。而且,茶道也不应该有国境。今天,很多人已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对“茶道”一词的抵触情绪也渐淡薄,“茶道”一词在中国亦渐广泛普及开来。
茶道是基于深远的哲理的综合性生活文化,是东洋文化的精华。
茶道强烈追求超脱世俗。例如,古语中就有“于庵内庵外,世事杂话古来禁之”的说法。但是,茶道的根本内容是饮茶。如“日常茶饭事”一语所示,饮茶在日常生活中是反复进行的极为常见的一种生活行为。茶道就是以这种日常生活中极为常见的生活行为为媒介而构成的。就这样,茶道不同于凡俗,但又与日常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在诸文化中,与日常生活有着如此强烈且广泛而密切的联系的文化,恐怕唯有茶道吧。
此外,茶道文化中含有众多的文化要素亦是其又一大特色。而且,各种文化要素不是简单地混合到一起,而是有体系的、基于深远哲理及创意的一种有机地综合。茶道文化中综合的各种文化要素的丰富程度,亦是其他文化所无以类比的。
既是与日常生活有着密切联系的生活文化,同时亦是具有丰富内容的综合文化,且又是基于深远的哲理的茶道,是东洋文化数千年的传统造就的卓越的文化。因此,我们称其为“东洋文化的精华”。
大观世界的历史,曾主导世界长达数百年,在近世、近代史的形成过程中一直是演主角的西洋大势已去,东洋文化越来越受到世界的注目。在此历史转换期,作为东洋文化之精华的茶道,今后必将在世界文化之中发挥大的作用,成为“世界文化之精华”。无论是从实践方面,还是从学问方面,促进茶道之发展,使之成为“世界文化之精华”,这是每一个与茶道相关的人无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