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极有讲究。茶道高深莫测,我辈不敢造次,妄加品评,以免贻笑大方,但日日与之为伍,久之也悟出了一些门道。我总结出其中三趣:一曰煮茶,二曰观茶,三曰品茶。
东风拂柳,细雨敲窗,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此时觅得一壶好水,于柴火上煮之,得品茶之一趣。水要好水,雨水味淡,河水味涩,唯有山溪水最佳,出自深山,绝无污染,叮叮当当,清而且活,闻其声而心悦,观其形而体舒,茶未饮而先得其趣,不亦快哉!清泉次之,最好取自百年老井,旁有合抱大树一株,终年活水长流。有水如此,想想便不由得怦然心动,口舌生津,饮兴大发。
好马须配好鞍,水好而无好壶,茶还是煮不出原汁原味。铁锅透出一股金属气,铝锅煮水总觉不尽如人意,砂壶最好,清清的水缓缓倒进砂壶,然后置于大块木柴之上,火焰腾地涨起来,轻轻舔着锅底,水火相接,水火交融,天衣无缝,是件赏心悦目的美事。渐渐,砂壶有了响声,先如一丝纤竹,被微风吹起,摇曳生姿;次如大弦小弦,嘈嘈切切,珠飞玉溅;水愈来愈响,仿佛千军万马,呐喊着向敌军发动进攻,终于,城池被攻陷一角,壶水已沸腾开来……
开水须稍稍冷却一下,然后再倒入杯中。茶博士操起壶,眼睛眨也不眨,一柱水从壶口唰地冲出,划成一道弧线,正中杯中,无一滴溅出,随后将杯盖盖起。水在壶中激荡,茶叶一枚枚舒展,茶香缓缓飘出,闻之心醉神怡,但觉清香满室,渗进人的每寸肌肤,茶不醉人而人已醉矣!此时再观茶叶,便见它们排成一排,聚于杯顶,每一枚都充分舒展,灿烂地开放,然后一枚一枚相继坠落杯底,叶尖着地,努力向上抬头。
喝功夫茶,往往要经历十余道工序,看得人眼花缭乱。什么“韩信点兵”“关公巡城”等,每一道工序都有极雅的名称,茶水经过数道工艺,早已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品茶亦即品味文化。我辈俗人,偶逢几次,也只是粗识皮毛,未能尽窥其中奥妙。既曰品,便不能大口饮用,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来,仔细品味其余味。“饮如长鲸吸百川”,那是牛饮,只供解渴;“寒夜客来茶当酒”,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见主客间之深情厚谊。茶叶不同,其味往往也各异,龙井味醇,品之满口余香;乌龙茶后劲足,饮后满舌生香,余味绵长;菊花茶清淡,有养颜美容之效,深得女士青睐;我则偏爱苦丁茶,初饮其苦难耐,次饮苦中有香,继饮口不离杯,已然走火入魔……
此亦人生之道。人生于世,初始历尽艰辛,艰苦创业,继而羽翼渐丰,事业渐成,最后功成名就,快意人生。
品茶的过程亦即体会人生的过程,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