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
上小学时,书桌是一台缝纫机,与二姐轮流用。缝纫机放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晚上妈妈不需要用缝纫机时,将机器放进暗格,桌面变平就成为书桌。空间有限,读完的课外书无处安放,只能堆到阁楼上,一年难再见一次。又因为家里窄,房间让给姐姐,晚上只能到伯父家与二哥挤床。从小就很清楚,这不是我想要的书桌和房间,对独立书房充满无限希望。
上初中时,终于拥有一间小单房。用爷爷留下来的船木拼凑成一张矮书桌,又请伯父帮忙钉一个简易书架挂墙上,桌上配一盏黄光源台灯,就成为中学三年的书桌了。书桌很简陋,但依然很开心,这一方小天地实实在在属于我了;书架很粗糙,但也很满意,它承载了我超越家乡之外的精神世界。最初对于书房的梦想,终于有一个落地的雏形了。
上高中时,大多数时间在课室和宿舍。最后一年疯狂阅读课外书,家中小书架已无法承重,于是横放在眠床内侧,最多时占据一半面积,虽睡觉时难以翻身,却很有成就感。由于不堪重负,眠床横梁塌陷了好几次,每次维修都很麻烦,但仍乐此不疲。余秋雨在《藏书忧》中说:“书房,是精神的巢穴、生命的禅床。”于我而言,身体的眠床与精神的禅床合二为一了。
上大学时,主要生活在校园,书都放在书桌上和衣柜里,至毕业时,已满满存了两大箱子,那几乎就是全部家当。从广州搬到东莞,在单身宿舍里生活了三年半,箱中书几乎没动过。又从东莞搬回广州,在租住的两居室里生活了近三年,书依然静静躺在箱子里。书虽尘封,但书里的一切光芒,都像我的亲人,照耀着我前行的道路。这六年半时间里,很想给书找个家,也一直为此努力。
直到2012年国庆节搬到如今居住的映山房,我才拥有一间独立书房。书房有一面书墙,书架上除箱中书外,还有自己和家人的照片。正面是一张大书桌,书桌中间是电脑,两边是鲜花绿植,仿佛小森林一般,郁郁葱葱。书架和书桌均为水曲柳实木,清一色绿色田园风。其他墙面是自己的摄影作品,还有朋友赠送的画作或书法,一起烘托着书房的文艺氛围。
由于书房落地窗正对番禺南村镇的南山公园,因此取名为映山书房,也有“悠然见南山”之意。又刻了枚“映山房藏书”章,每有新书入库或送别旧书,都会隆重盖章,乐在其中。由于书越买越多,摆放不下,中间清理两次,部分拿回老家,部分送到南澳岛工夫茶民宿供客人阅读,相当于再造两个书房。
给书安家后,如释重负,心满意足。也许,书房是什么样子,人的精神生活和精神状态就是什么样子。
我很迷恋书盈四壁的气氛,每晚空闲下来,都会走进书房,对着百合花与蝴蝶兰,打开“班得瑞”轻音乐,点上藏香,泡一杯香茗,坐在书桌前阅读或写作。时光安静地流淌,只有音乐在上空萦绕,我仿佛老僧入定,既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也被外面的世界所遗忘。这样的惬意状态,陪我读完硕士,读完博士;陪我写过论文,写过散文;陪我整理图片,整理游记;陪我回忆父母的奋斗岁月,感受家庭的点滴温暖。泰戈尔说:“你微小,然而你并不渺小。”书房的时光,是一次灵性的滋养,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一段与世界上最伟大的心灵对话的过程。十年如一日,我深深沉浸其中。
给书安家从心愿变成现实,梦想逐渐落地,书房成为精神领地,我终于过上喜爱的书房生活。也许,书有限,但知识无限;空间有限,但精神无限;阅读有限,但喜悦无限。正如博尔赫斯所说:“这世上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天堂既是图书馆的模样,也应是书房的模样。在此天堂里,人能拉开与俗世的距离,拥有一个纯粹的精神空间。在此道场里,梦想在持续燃烧与飞翔,人能在修行中实现自我。
“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书房的时光是自在的,有书陪伴的日子是从容的。德国诗人黑塞说:“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也许,在漫长的一生中,这种“全心全意”很难做到,但在书房的时光,我为此“永不停息”。
作者:谢锐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