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向西！列车越过巴彦淖尔，朝着额济纳方向驰去。金秋的下午，伫立窗前，满怀憧憬的眺望，追猎新奇。内蒙古高原绮丽的云直看得我恍恍惚惚，似乎忘记了身在何处，更忽略了时间的潺湲流淌。后来，一位少女的金色剪影提醒了我，高原黄昏就要来临了。
远处，绛霾缭绕，紫雾蒸腾，巨大的落日就在我斜前方的西地平线上空熠熠旋飞着，无从遮挡的璀璨刺目的阳光，把双眼晃得无法睁开。紧眯着眼缝，但见重峦叠嶂隐约映衬下，朱霞滂沱铺天，红彤彤的云朵直接紧贴逶迤的山丘，低得不知道哪一霎会突然掉在我们头上，更不晓得是被哪一位天神的手指不断地揉搓着，变形金刚般悠悠展现着魔力！
突然，一群虎狼张牙舞爪追赶着羊群，眼看要扑着了，就在险要关头却倏然峰回路转，怪兽竟被浩瀚的羊群融化了。刚刚松了一口气，从云端又飘飘然甩过来一支长鞭，顷刻把祥和的羊群打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团团的白毛飞絮。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夕阳右畔又耸起了一座嵯峨峰顶耸踞的古堡，正在我蓦然惊叹于这鬼斧神工之时，大山竟然芝麻开门，献出了一堆连一堆的斑斓金银、剔透玛瑙！那厢一位威武彪悍的骑手正倾身作势冲向前方端坐的牧羊女，眼看要够着的时候，两人却浪漫地融为了一体，继而，随风消散了。
天地一片浑凝庄伟，落日像一个蛋黄，似乎在努力地放射最后的光芒。像是给大地安慰，赐万物以力量。一种别开生面的慷慨壮蔚，将生命无私地献给了宽阔的大地、草原和稀疏萧条的树荆。
这时的火烧云在天际边熬铜一样鼎沸滚动，虬龙翻腾，惊涛骇浪，激昂澎湃，磅礴大气，恢弘豪放，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我的灵魂，令我荡气回肠，心潮起伏，激动震撼，惊愕于那“涌来万岛排山势，卷作千雷震地声”的感觉之中。
不一会儿，阳光穿透云层，将晚霞照得光芒四射。忽而像一团激情燃烧的熔岩，遮掩着半壁天空，忽而把金黄的余辉撒满原野，圆满地泛滥着，落日咆哮的雄狮似的将高原撕咬腾下天宇。山连着山，梁套着梁，岭岭峰峰像汹涌的波涛，一直滚向天地相接的远方。
西天全被夕阳余晖染得一片猩红。彤云照耀下，高原色彩绚丽奇崛，变化莫测。先是夕阳照射到的地方呈桔红色，欠缺的部位呈黝黑色，远远望去像一幅瑰丽的套色版画，随着时间的推移，两种颜色在不断地交替、融合，整个高原像一个煮得“咕嘟”的大染缸，各种构思纷至沓来，此消彼长，瞬息万变，直到太阳落尽，这种情绪才渐次收敛，高原开始陷入静谧之中。
最后一缕金光照射在山顶上，若身披金色的袈裟的住持，一派肃穆庄严！八坼里盛满了黄昏莅临前的朦胧，唯有偶尔闪过的寺庙的琉璃、金属塔尖金光灼灼。这时的高原就象全变成了黄金或是紫铜浇铸的，给人一种华贵、安逸和温暖的幸福感。
目光越过空旷无际的旷野，深吸一口高原特有的清冽空气，凝望着远处高耸环绕的大山，周围的一切都像神话似的虚幻起来，诡谲的声音从深不可测的高空隐约飘来，夹杂着马头琴韵的空气总是弥漫着缱绻的故事。一闪而过的低矮民居、黄牛、勒勒车和古老传说，构成了心中最厚重的生命色彩。
灰蒙暮色开始飘向了大地群山，我知道蜿蜒起伏、伤痕累累的岭沟间，骆驼刺犹在泛着白皑皑芒硝和盐碱的不毛之地倔强扎根，抽叶结果，继续演绎着生命衍展的循进。宛如蘑菇零星散落的村庄上炊烟袅娜地升起，晚归的牛羊此起彼伏地哞咩着。这时候我看到车窗外满山遍洼的高粱簇、糜谷捆颜色变得越来越深，负重的玉米穿行其间，给这幅休止的画增添了动感。
晚归的庄稼人，挑着柴禾，扛着犁铧，迎风弓身向前。在落日彻底沉下之前，夹在川岙臂窝里的简陋泥屋已经是一片模糊，发出暗淡的灯光。混沌中散发着冷光的铁路双箭似的射向远方。
饕餮着迷离的高原气息，沐浴着旖旎的韶光，我平静的呼吸之下风起云涌的昂扬情绪，正射向西北地平线。此刻，我知道只有自己能够有幸捕捉到天尽头那一缕缕卓绝的歌唱。当然了，站在车厢连接处，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甚至什么都不去想，但你会发现那些美丽至极的发现却渐渐离你逝去！我说不出一句话，在这静静的西北高原无限痴呆地姁姁聆听。是什么样的召唤如梵天净土的空灵和神秘，翕动绸缎一样光滑的黄昏侵漫着我的身心，直沁透五脏六腑，涤荡我焦灼切盼的灵魂。
今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年我曾经打马走过，追逐着西北天倪的落日。呵，内蒙古高原敷腴闳美的流云呐！
作者：刘若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