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太姥山的时候,我回过头去望了一下“夫妻峰”。心想,这双天合地造的老两口,经受了千年的风风雨雨、寒冬炎热,还在若无其事地、亲密体贴地窃窃私语着。他们彼此间那些悦耳的爱情故事、甜蜜的心里之话,为何永久说不完呢?从形状上看,丈夫稍稍仰着头、微微驼着背,倾听妻子的咕唧,而妻子,也弓着背、低着头不停地叙着话;从坐着的样子上看,妻子就显出比丈夫低一截的架势。对我来说,问题就在于石头妻子低着头的姿态上,因为这种姿态不像我家族的那些女人,我家族的那些女人恰恰相反,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总保持比他们高于一截状态。
我这个家族的基因里就有着狂暴的细胞,这个狂暴的细胞大部分体现在女人身上。就说说我的三姑吧,三个姑姑当中,她的性格算是比较温和的。可有一次,她和丈夫正喝着奶茶,边喝边像那个石头夫妻一样和气地叙话。说着说着,就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斗上了嘴,互不相让。我三姑夫的脾气火爆,酒下两杯就与旁边的人吵架,可他从来没有动过三姑的一根毫毛。当场,三姑夫的声音可能大了一些并不慎说了一句:“不讲理的泼妇”。这下坏了,等于火上加油了,三姑揪起茶壶直扔到他的头上。性格比较温顺的三姑都这般性格,其余的两个姑姑就不谈而知了。
我心事重重地望了一会“夫妻峰”,突然想起这事就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跟着文友们往下走。绿油油的山沟,坐落在绿叶间的一块块盘状大石、柱子般的壮石,顶天立地的悬崖峭壁展现在脚下。我再一次眺望了一下“夫妻峰”。那个低着头向丈夫悄悄说心里话的妻子,又让我记起嫁到我们家族的女人们。不知咋的,我爷爷之后的两代男人,都慢慢养成了怕老婆的习惯。就说我爸吧,他给我妈妈发火的时候,先跑到门洞里,后回过头来喊狠话。妈妈会很平静地瞟他一眼,然后伸手抓起家里任何一件东西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妈妈的话音还未落,爸爸早已不见踪影了。遭遇这样的情况时,爸爸会立马把我家的那头黑犍牛拴在庄子上,用马鞭抽它,边抽边吆喝:“不讲理的畜生,你以为我怕你吗?身上的皮肉痒了是不是?我让你长长记性、尝尝马鞭的厉害。”这样的时候,妈妈会站在门洞里暗笑,连我们这些小孩都哭笑不得……
我跟着参加采风笔会的笔友继续走。走到一个台阶的中段,右腿上的肌肉跳了几下,紧接着那块肌肉开始抽筋,就像穿着针线似的痛。这时,服务笔会的当地人张恒峰跑上来扶着我,我忍着疼痛、拖着腿上了台阶,就一屁股坐在一块片石上。张恒峰那小伙子是高个儿大汉,言行利索,他蹲下来边用双手按摩我的痛处边说:“没事的,揉揉就好了。”我看小张的白脸显出真心实意的热情,又手巧指灵,有着语言难以表达的力气,这般心意和力气,恰好触到我的痛处。抽筋的那块肌肉缓缓舒展起来,我立马感到这里的人心善而有着常人察觉不到的力量。张恒峰小伙子很顺眼,他还在一本正经地揉着我的痛处,我一门心思地瞧着他,就不由地咕唧起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太姥山的磐石、柱石,块块儿坚硬、柱柱顶天立地,这里人的意志可能像那些磐石那样坚韧、精神像那些悬崖峭壁那样牢固,像张恒峰这样的年轻人在,福鼎的将来会更美好。”
就在这时,江苏徐州的美女作家吴艳秋漫步上来打了招呼。她先问起事情的经过,后二话没说,就坐下来投入“揉疗行动”。她好像是搞医的,手劲轻而有节奏,我肌肉上的抽筋已退散,但斜着眼睛偷视她那苗条的身材、帽檐下露出的大黑眼睛、纤细白嫩的手指,我能放过这样的美好时刻吗?
我们继续走着。走着走着,就上了另一个台阶,无意当中,我又抬起头瞟了一眼“夫妻峰”,那两块石头的确像老两口,还在那里亲密地窃窃私语。我再一次看清丈夫比妻子高一截,这就又让我回忆爷爷有关的故事。其实,我很羡慕他老人家的。据长者们说,他的脾气很暴躁,常和别人打架。碰不上打架的男人了,就和奶奶过不去,找个借口打她,而打的方式特别古怪:就像上战场的兵卒那样准备,戴好皮帽系紧带子,穿上皮衣拉紧皮带。准备好了就搓着手站一会,然后扇一巴掌奶奶跑出去,再跑进来又扇一巴掌出去,就这样打三下才停下来,停下来就扔掉帽子脱下衣服,立马抱住奶奶坐下,坐下来就摸摸奶奶的脸说:“打痛了吗宝贝老婆?我一时冲动啊,压不住情绪,就把憋气只能撒到你身上。”那些长者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边暗笑边贼亮的眼神瞧着我,他们在心里可能讽刺我们,讽刺我这个家族怕老婆的懦夫们。
我跟着同行的文友继续下山。我们走下太姥山时,天穹徐徐落下帘帷,绿色的山面涂上一层透明的黑光。我走进宾馆安排的客房,洗洗脸换上衬衣,因大家下山晚了一些,晚餐时间就推迟了嘛,我看了一下手表,通知晚餐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就无意识地躺在床上,心想歇息片刻。
我躺在床上不到两分钟,就听到轻轻地敲门声,就缓缓直起身走过去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一个拄着禅杖的老和尚。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走过去坐在圈椅上,用右手掌摸摸直垂到肚脐部位的银色胡子望着我。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老和尚,就想开口说话,可他抢先发话了:“你头一次来到福鼎吗?我知道你的族群在马背上生活,是个吃肉的民族。吃肉过多已导致你的血液升高,还有,你的血液也轻度变稠了,这个就是你们所说的三高与吃肥肉有关的道理。三高嘛,你就占了两个!”
我瞬间惊慌失措起来,和尚用禅杖敲了敲茶几说:“我告诉你一个长寿的秘方,可要牢记咯!福鼎的森林荒野盛产着老树白茶,你就长期饮用它吧,这种白茶能清理血液里沉渣,能化解血管中淤粘的血垢,你就常喝这种白茶吧。”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边发出的“咣咣”声,本以为老和尚又用禅杖敲打茶几,我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客房的灯亮着,房里除了我空无一人,原来我在做梦啊。
有人真在边使劲儿敲门边大声喊着:“老海啊,吃饭时间到咯!”原来是广东来的黄作家在敲门提醒我就餐。我站起身来,好奇地举手摸了一下头,额头、耳朵、鼻子都在原位,可奇了怪了,刚才的情景历历在目,老和尚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着。
看来啊,福鼎是个好地方,太姥山是座神奇的山,这里的白茶是益寿的佳茶。以后啊,我要多饮些这里的老树白茶。同时,我建议天下和我爷爷一样暴跳如雷的朋友们,请你们也要多用些福鼎的白茶,起码它能保持你天天有份好心情。
作者:海拉提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