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海,特别是在离开家乡以后。可能因为从小生长的地方就在海边,每次见到大海就有种特别亲切的感情。
想起小时候,姑姑搭我们去沙滩,我和表妹拿出齐全的装备铲沙子玩,表哥在一旁抓小螃蟹,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的“呼救声”,原来是螃蟹没抓到,脚却踩进滩泥,姑姑把他“解救”出来之后,大家笑得跌在沙滩上。
想起小时候,爸爸接我放学,他帮我拎着书包,我跟在后面啃着包子,我们一路沿着观海长廊散步回家。
后来,无聊的时候,或者压抑的时候,我都会去海边。
大海在远看的时候,是流动的蓝,有阳光撒落的话,还会闪着熠熠的光。但我更喜欢走近它,这时抽象的蓝会变成蓬勃的浪潮,自在的鸥鸣,新鲜的海风。
赤脚站在沙滩的边缘,海水好像还有些距离,但一浪比一浪更加靠近,很快就攀过了脚踝。海浪都是有力量地袭来,又温柔地褪去,被裹挟的沙子也细细软软地流过脚背。
朝大海更深处走去,那是我最享受的时刻。盯着一叠一叠的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向我奔涌而来。我能感受到海的力量,它在与天交接处的势头,宛如破竹,那气势像是千军万马驰骋而来,但真正接近我时,却是柔和的冲击和包裹。此刻万籁皆寂,还能纯粹地听到海的声音。这样的时刻,总会让人体会到万物的磅礴和自我的渺小,这渺小感使人震撼,使人平静,使人安心。
去其他地方旅行,也喜欢到海边去。
全世界的海都相似,但各自又生长出独特的美。
济州岛涉地岬的海,印象中是清新浪漫的。一碧如洗的晴空下,海水在岩石间流连。我们走在崖上,右边是木栅栏和大海,左边是宽广的郁绿草坡。
芭提雅真理寺的海,是庄严神秘的。还未走近时,透过林隙能看到烟波飘渺的海,和海上“升”起的巨型木制建筑,既真实又虚幻。每走近一步,脚步又轻了一些,不敢惊动这摄人心魄的宁静。
洛克阿德大峡谷的海,是惊心动魄的。几乎就在面前,储蓄着巨大力量的海水,从高大悬崖所形成的狭小闸门涌出,震耳欲聋的浪声让心跳也漏了半拍,让人有种想要放声尖叫的兴奋。我在沙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我追着浪向前,又被浪迫得步步后退,我蹲下来抓一把转瞬即逝的飞沫,它渗进我的掌心,结了一层白晶。
邦迪海滩的海,是梦幻绚丽的。在海边等一场日落,玫瑰色的云霞,随着光线流转,染在深邃的海面上。悬崖边的房子是金色的,像是在发着光,我分辨不出这是它本身的颜色,还是被夕阳镀上的。这个画面,美好得像一个遥远的梦境。
而家乡的海,比起这些海,其实并没有那么理想化。沙滩并不总是洁净无瑕,有时也会有野菜缠于滩涂。绿底渔船开过,留下的不只是悠长的涟漪,有时也留下柴油味。我以前总会躲避这些,因为它跟我心目中的大海是不一样的。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海不仅仅是“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的情怀,海也是烟火气的生活。我生活在这里,所以家乡的海毫不遮掩地向我展示它的所有,这是游客不曾获得的待遇。而我作为过客看过的海,那些在我眼里完美的海,它一定也藏着不那么完美的一面,这样也许不完美,但是完整。
因为,海就是生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