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嗜茶，如今年近八旬，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依旧是泡一杯浓茶。茶叶是自家菜地里野生的，茶杯是个用了几十年泛黄的搪瓷杯。洗脸漱口后，端坐在家门口悠然自得地喝茶，看那神情比神仙还要快活。
左邻右舍常常忍不住好奇地问父亲：“茶苦苦的，真有那么好喝吗？”
父亲“嘿嘿”一笑，又像是在回答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人生就像一杯茶，不会苦一辈子，但要苦一阵子，苦尽甘来。在又苦又甜的茶里，可以领悟到人生的意义。”
父亲的话启迪了我。我虽不善品茶，但也逐渐领悟到茶杯里的人生。因为我走过的人生道路就像一杯茶，第一口苦，第二口涩，第三口甜。回味一下，方知平淡是人生的本色，苦涩是人生的历程，清甜是人生的馈赠。
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从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村中学教书。而同班同学毕业后有的分到机关当干部，有的改行到国企搞行政，最不济的也是分到县城中学教书。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鲤鱼跳龙门，结果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农村教书，就像刚喝了一杯浓茶，满口苦涩。
我的失望颓废情绪，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中午，父亲突然到学校探望我，雨大，又走得急，全身湿透了，裤腿上全是泥巴，已分辨不出脚上鞋的颜色了。
我赶紧接过父亲的雨伞，“爸，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说：“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心里很自责，都怪我没本事……”说着说着，老泪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渗出。
父亲用污渍的衣袖擦了擦眼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像是鼓励自己又像是鼓励我似地说：“人生如茶，苦中有甜，甜中是苦，先苦后甘，莫不如此。做人要像杯中茶叶一样，沉时坦然，浮时淡然，拿得起放得下，沉浮随意度春秋……”
父亲的话虽简朴，但充满哲理。
打那以后，在父亲的潜移默化影响下，我一改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中，教学成绩得到学校师生和家长的肯定。教学之余，经常写点“豆腐块”文章自娱自乐。写作时渐渐养成了喝茶的习惯，甚至得了无茶不写作的瘾癖。在喝茶中写作，在喝茶中思考人生，在喝茶中找到人生前进的方向。20多年来，我在各级报刊发表新闻文学作品1000多篇，多篇作品荣获国家、省、市新闻或文学奖。
喝茶写作让我命运转了个弯，教书十几年后，我也从学校改行到行政机关工作，后来还被组织先后提拔为科级和副处级领导干部……
如今，每每想起父亲的教诲，感慨万千。人生如茶，在喝茶中历练，在喝茶中思索，在喝茶中感悟，在喝茶中成长……
作者：邹文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