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六娘家的茶园,就在大坪寨东边的青石顶。走进茶园,放眼望去,茶垄层层叠叠,蔚蓝的天空和绿色的茶园融为一体,一阵清凉的山风掠过,茶叶轻舞,恍若仙境。
前些日子,查六娘跟派来村里的科技特派员商议,打算承包村集体茶园。这茶园在大坪寨西边,已荒废了好些年,瘦瘦小小的茶树,被野草整整压住了一个头。
这天,查六娘准备签订承包合同。大家看见她走进村委办公楼,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还真承包啊?那茶园离寨子远点就不说了,全是羊肠小道,肥料怎么搬上去?谁愿意帮工采摘茶叶?她老公查六哥刚病故没几个月,一双儿女还那么小。
寨子南边,查家的吊脚楼前,一帮妇女在门前那些老茶树下坐着,大家一边织着茶绣一边咬耳嚼舌。
麦家大嫂说得眉飞色舞的:瞧她那骚劲儿,李特派员上李特派员下的,茶园这么多年荒那儿她不承包,偏偏李特派员帅哥一来,她就承包茶园,猜猜里面就肯定有故事。
看见麦家大嫂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几个妇女叽叽咕咕的把头都挤一块儿了,丝毫没察觉查六娘从她们身边走过去。
查六娘头也不抬地走上楼去,两脚跨过门槛,眼泪便不禁潸然而下。她两手轻推窗扇,望着楼下那些老茶树,心头不禁为之一颤,往事像电影那样,一幕幕地闪现在眼前。
小时候,查六娘来大坪寨走亲戚,特别喜欢到查家吊脚楼前玩。别家小孩玩抛沙包,而查六娘抛的则是茶包。那茶包里面缝着的,都是她从老茶树下捡拾的茶籽。
查家六哥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大坪寨各家各户的茶园,全是吊脚楼前那些老茶树生发出来的。不过,等到查六娘嫁给六哥变成真正的查六娘之后,茶叶价钱起起落落,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寨子里各处茶园,慢慢都荒废了。不过,吊脚楼前的老茶树,依然枝繁叶茂。
查六娘婚后不久,乡政府干部来寨子发动群众搞生态茶园种植,刚当选村委会主任的六哥就跟她商量,一定要让查家的老茶园重新兴旺起来。于是,夫妇俩经常起早贪黑,一起去往青石顶种茶。
每天清晨,查六娘装好满满一罐热粥,捎带煮熟的黄心木薯当午餐。中午时分,六娘紧挨着六哥一起吃午饭,一直干活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六哥舍不得请人搬运肥料上山,更舍不得让有孕在身的六娘挑重担,所有的重体力活,包括采摘茶叶挑回家,他总是抢在前头,不怕身累,全寨子的人都称赞他是实实在在的壮劳力。
“青石顶茶园,只好交给你了,还有村集体那片荒废的茶园,你也留意一下!”隆冬腊月,六娘陪着癌症晚期的六哥再次来到肿瘤医院治疗,六哥在弥留之际向她喃喃说着。六娘心如刀割,在病房里就放声大哭起来。
查六娘的心里,充满着丧夫的悲伤回忆。此时,查家吊脚楼对面山头茶园响起《我在大坪等你来》的茶歌。查六娘看着眼前这些老茶树,手里抓着儿时跟六哥抛沙包玩的茶包,心头和手心都隐隐有一丝丝暖流抚慰着,仿佛喝了一杯六哥刚煮出来的茶汤那样。于是,查六娘背起茶篓,肩扛锄头,快步出门,向着大坪寨西边山岭奔去。
此时,仍在老茶树下扯闲篇的麦家大嫂抬头看见查六娘走出门来,啧啧连声说道:认真看,这女人长得前凸后凹的,又能干,配李特派员一点也不差。妇女们纷纷表扬麦家大嫂,说她狗嘴里终于吐出了象牙。麦家大嫂露出一嘴哨牙问怎么这样损人呢?
妇女们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因为李特派员还没老婆,好话从你嘴上说出来的,你得赶紧做媒人去。
林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