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英德市区的大街小巷，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英德红茶的招牌，向消费者传递着茶乡的信号。然而，面对琳琅满目的红茶产品，价格从几十到数万元一斤，悬殊之大让一些普通消费者心生疑虑：到底是“李鬼”搅价还是“李逵”虚标？
不可否认，在英德红茶知名度不断提升的背后，违法作业者的队伍也随之壮大，如今“李鬼”已成英德红茶发展路上的最大拦路虎。一场李逵斗李鬼的红茶战争正在悄然上演，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邪不压正”？对李鬼该如何亮剑？
策划：翟永鸣 统筹：陈步上 龙跃梅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韩玫 陈步上 焦莹 陈咏怀
乱象
假冒产品挤占市场份额
在今年中国英德红茶英石旅游文化节上，英德市透露：英德现有茶园面积8万亩，预计到2020年，英德红茶种植面积将达到16万亩，茶叶年产量达到3万吨，产值达160亿元人民币。
和英德继续扩大种植面积和产量相对应的是，近两年英德红茶频频遭遇销售瓶颈，一些人不禁要问：英德红茶市场是否已经饱和了？继续扩大生产还有空间吗？
然而，被采访者均予以否认，而且认为从全国乃至世界红茶竞争市场上看，目前英德红茶体量、产能、销售渠道还远远不够。是“李鬼”——假英德红茶或者以次充好，挤占了部分市场，造成局部“饱和”状况。
“假冒英德红茶侵占市场，若不受假冒产品的影响，英德红茶在整个广东都不够卖。”英德市上茗轩茶叶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余雄辉认为，如果不能控制住假冒劣质产品，将对生产正宗英德红茶的企业造成很大的压力，如果不把假货甩掉，将严重扰乱市场秩序。
英德市农业局茶叶股茶学农艺师郭满华认为，从历史角度看，英德红茶只有不到60年的历史，尤其在出口转内销后，产量低迷，直至英红九号成名后，市场上的英德红茶长时间供不应求，为假冒产品提供了巨大的生存空间。然而，随着英德红茶近几年产量急速增加，本应受到挤压的假冒产品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追根究底，源于巨大利益诱惑：假冒英德红茶的产品一般成本低、售价低，而英德红茶尤其是英红九号品种的成本高、价格高。
广东德高信茶叶有限公司副总裁李高文算了一笔经济账：英德市场今年收购茶青最低价在8-10元/斤，正常价15元/斤左右，5斤茶青约制1斤干茶，干茶加工成本约20元/斤，每斤微利20-30元/斤，英德红茶每斤卖至少120元左右，也就是说市面上低于这个价的英德红茶都不可信。有机茶产量更低，成本更高，按茶青成本35元/斤来计算，4斤茶青做一斤干茶，再加上其他有机种植成本，有机茶的成本价去到400多元/斤。
受限于土地成本、人力成本和种植方法，英德红茶在价格上无法做到低价。一位茶企负责人表示，英德红茶种植成本高，售价高，而一些茶商为了赚钱高额利润，用其他红茶假冒英德红茶，尤其是在外地这种现象很多。
根源
制作工艺和包装缺乏统一标准
从英德市区出发，沿着省道347线一路向西行约24公里，进入石灰铺路段，忽然间就像进入了英德红茶一条街和集市：沿途两侧几乎全聚集着一批挂有英德红茶招牌的商店、公司、茶厂等，绵延两三公里。
记者在采访中多次听到一些被采访者诉苦：这里假货多或者以次充好或者品质不高等，影响了英德红茶已在市场上形成的高品质形象。记者走访了解到，一些茶庄售卖的英德红茶采用的是通用包装，包装上没有产品名称、生产地址和生产许可证。
“这条路上，英德境内多是英德红茶原产地，种茶、制茶等从业者众多，而该路段属于英德通往三连一阳交通要道，也是珠三角城市驾考科目中通往阳山长途路考的重要之路，每天来往车辆多、车流大。在产区卖茶本无可厚非。”一位不愿具名的企业负责人认为，这样的三无通用包装，你也不能说不是英德红茶，但“它确实为外地茶叶假冒英德红茶，特别是‘英红九号’提供了方便之路”。
该负责人表示，目前市面上的假冒英德红茶产品，有些用外地茶直接套英德红茶的包装，有些则是用外地茶和英德红茶进行再加工拼配，此外，还有一些生产者生产的产品良莠不齐，导致对英德红茶了解不深的一部分消费者以为品质不可靠，给英德红茶这个区域品牌信誉造成不利影响。
“拼配在行业内来说是一种科学，一种艺术，也是一种技巧，通常行业内为了茶叶口感的稳定性和延长销售时间，例如将今天做的英红九号与前两天做的拼配，这是被允许的，但是拿其他茶当英德茶卖，是违反行业规则的。”那么，该如何鉴定真伪、优劣？广东省农科院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副所长方华春建议，制定统一质量标准以规范市场管理与竞争。
据了解，虽然英德红茶地理标志产品明确划定广东省英德市英东、英中、英西北、英西南四大茶区，具体坐标为东经112°45′至113°55′、北纬23°50′至24°33′，该范围内种植的红茶称为英德红茶。但行业一个共识是，英德红茶至今没有建立起生产制作工艺标准体系。英德红茶知名专家王医凤表示，英德红茶有一个生产制作工艺标准，仍是在几十年前供出口的红碎茶标准，但现在英德红茶主要市场在国内，非红碎茶而是条茶。
“由于对茶树种植、茶叶加工、茶叶包装等环节缺乏统一标准，面对市面上偷梁换柱的‘李鬼’，确实存在执法难的问题。”英德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张大炼介绍，在规范市场竞争方面，目前该局以《新食品安全法》《广东省食品安全条例》为依据进行食品安全监管，但技术只能判断产品是否安全，假设食品质量是安全的，即使鉴定出来不是英德红茶，也难处罚。
对此，今年8月英德市政府正式出台的《关于加快推进英德红茶产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中提出：在加工环节，推动英德红茶生产加工“标准化”“工厂化”。针对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流通市场上广泛存在的“三无”通用包装，要求英德红茶标准包装必须标注“英德红茶质量等次”“生产企业SC（或QS标识）”“分装茶企或茶庄”“生产日期”“保质期”和“防伪二维码标识”等基本信息；专门从事茶叶分装的经营户（茶企和茶庄等）从SC（或QS）生产企业购进原料进行分装，必须在其外包装中标注“分装”字样，杜绝在产品流通、销售终端的非法自行分装。
监管
打假该如何找准着力点
其实，不单英德红茶，中国很多品类茶叶都存在“李鬼”扰市通病，为了维护自身品牌的形象和利益，行业内一场场形式各异的打假行动此起彼伏。前两年，某知名绿茶品牌在广州以维护商标的专用权掀起一场打假风暴，上百名广东茶商被索赔，涉及金额数千万元，引起了业内广泛争议。
一位当年的知情人士表示，尽管该绿茶品牌官司全胜，但该绿茶品牌打假的操作方式和程序受到广东茶商的一致质疑，在商家中的信誉和品牌好感度打了折扣，“根源就在于没有找准着力点，没有打到源头上”。
因此，该人士认为，打击英德红茶假冒产品应从保护产业、推动产业发展的目的出发，深挖源头，谁制假、谁销售，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分清重点、主次。
打假还需自身硬。英德市农业局茶叶股茶学农艺师郭满华表示，目前英德市将从种植到品牌整个产业链出发，强化红茶产业质量监督管理。其中，在种植环节加强标准化、规范化，通过制定配套奖惩措施，积极引导全市茶企和散种茶户发展生态、有机种植，2017年全面实行无公害生产，建成一批生态、有机、绿色茶生产基地。
《关于加快推进英德红茶产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还提出，力争今年底完成《地理标志产品英德红茶广东省地方标准》的修订完善工作，重点突出“英红九号”的感官指标、理化指标等标准，以《地理标志产品英德红茶广东省地方标准》为主导，加快完善英德红茶产业标准体系，如种植基地GAP认证、产品SC认证、加工企业HACCP认证标准等，引领产业标准化、规范化发展。
除此之外，英德市政府拟对“英红九号”的种植户、加工茶企、分装茶企或茶庄分别设立防伪二维码，形成社会监督、共同“打假”的良好局面。同时，政府还将建立质量全链条可追溯体系，健全长效监管机制，逐步建立茶叶产品从种植、收购、生产、贮存、包装、流通和销售全链条的可追溯制度和追溯电子信息平台。
对于未来流通领域的监管，新兴起的电商被纳入流通领域监管，企业需持有食品流通许可证（实体经营许可证），英德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张大炼表示，现在由英德市食药监直接发证，方便监管，“消费者直接到茶企官网购买，进一步压缩假冒空间”。
延伸
英德红茶重返国外市场有多难
今年9月30日，一批重15.74千克的英德红茶样品，经清远市检验检疫局检验检疫合格后顺利出境。尽管规模很小，却在英德红茶行业具有标志性意义：自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完全取消统购统销之后，英德红茶出口实现了零突破。
令很多老茶人唏嘘不已和关心的问题是：英德红茶曾经外销数十个国家，如今能否复制当年的辉煌？重返国外市场有多难？
茶叶出口，要求很严格。清远市检验检疫局相关人士表示，必须同时取得出口茶叶种植基地检验检疫备案证书和出口食品生产企业备案证明。目前同时取得两证的只有英德积庆里茶叶有限公司，正在申请出口茶叶种植基地备案的目前有英德八百秀才茶叶有限公司和广东德高信茶叶有限公司。不过，也有一些企业通过曲线路径向境外铺货。余雄辉介绍，上茗轩的英德红茶香港有一定的销量，主要供应超市、酒店、西餐厅，但不是直接供货，而是通过一些专业贸易公司渠道供货。
然而，不管是茶企直接出口还是间接出口，出口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目前愿意开拓出口渠道的茶企不多，对于很多企业来说，很多客观因素无法逾越。
全新消费市场、与国内完全不同的产品形态，成为制约出口一大难题。余雄辉介绍，国外一般喝的是红碎茶，多为附加产品，用于冲泡奶茶等，而国内主要是条茶。如果要出口，产品形态要调整，而两个品类的加工技术不一样，需要单独增设红碎茶生产线，“如果量不大，开辟一条生产线不划算”。
此外，很多人士反映，目前国际上印度、斯里兰卡等红茶销量大，相对这些红茶，英德红茶竞争力不强：成本较高，尤其是条茶特性决定无法实现机械化采摘，人工成本很高；国内容易接受中、高端茶叶消费，而国外市场对茶的消费普遍偏向中低端，出口利润可能比国内低。
要出口国外市场，缺少了解当地市场、法律、制度的人才。据了解，9月底出口的英德红茶是由英德积庆里茶叶有限公司生产，出口拉脱维亚。该茶企董事长张志刚介绍，出口欧盟等西方国家和地区，标准比国内更严格，“我们出口拉脱维亚，申请欧盟有机资质，该国驻中国使馆工作人员，专门几次到我们这边考察，种植、加工等都严格要求。”
张志刚介绍，积庆里在拉脱维亚首都成立公司，负责产品在欧洲的推广和销售，但总公司并不负责当地公司的运作，“我们不了解当地市场”。因此，他认为能成功开拓当地市场，主要是靠机缘，“我们恰好当地有人脉”。
为支持开拓国外市场，今年8月中旬，清远市正式出台《清远市鼓励创业创新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实施意见》：对上一年度进出口额低于6500万美元的企业参加境外展览会和境外市场考察给予支持。《意见》表示，进一步支持和扩大清远农产品出口，重点对清远地区特色产品如红茶等产品进行宣贯，对有意向出口的企业大力帮扶。
郭满华透露，英德正筹备到香港开英德红茶展会，“上个世纪英德红茶出口，香港是主要通道，而且靠近英德红茶主要消费地广东和原产地英德”。
目前，英德市正引导全市茶企和散种茶户发展生态、有机种植，2017年将全面实行无公害生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