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爱喝水到超爱喝茶,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打记事起我就住在排市茶场,父亲在镇里教书,很少回家,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几个,不仅要种田种地,养猪养鸡,还要给场里照看茶园。
母亲总是把年幼的我带去茶山,坐在山上望整片茶园,层层梯田绵延数里,非常壮观。我和茶树差不多高,踮着脚尖学母亲采茶,茶枝上两瓣嫩嫩的尖叶被我小心翼翼掐断,淡淡的绿色带点鹅黄,每采一芽,我就放鼻子闻一闻,可能是天生爱这茶叶的清香,有时候待在茶园一整天我都不会吵闹,最多是裹着母亲的衣服在茶树的荫凉下睡上一觉,竟是十分香甜。
最喜欢的是母亲带我去玻璃花房,那里有一屋子盛开的茉莉花,茉莉花与新茶搭配,仿佛古时才子遇上佳人,美好得恰到好处。我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小白裙,一只手挽起裙角,一只手摘下茉莉花扔进裙摆里,小小的花骨朵在我怀里翻飞,浓郁的茉莉花香让我快乐得像个花仙子。
搬离茶场后我再也没有回去,但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过,似乎来到人世间,就与茶结下的情缘。
第一次喝绿茶,那醇和甘香的味道不仅刺激了味蕾,还打开了深藏心底的幼年记忆。于是喝茶成了我日常无法舍弃的爱好,似乎每品一口茶,我就回到了茶场,奔跑在茶山之上,飞舞在茉莉花间。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可爱孩子。
女儿十岁那年,老听我回忆童年的往事,女儿提出陪我去趟茶场。凭着记忆我真的找了回去,然而茶山不再是旧日的模样,枯老的茶树被连根拔起,暴晒在烈日之下,茶园已经挖得千疮百孔。
我们又去找我记忆中的玻璃花房,虽然我知道这么多年花房不可能还完好如初,但看到倒塌的青砖、破碎的黑瓦,被肆意伸展的野藤覆盖掩埋的花房,我的失落无法言喻,曾经翩翩起舞的玻璃花房,面目全非了。
我还是爱喝茶,还是常常想起童年与茶有关的那些美好时光。
走在通往龙港金竹尖茶场的蜿蜒山路上,我的心里满怀期待,当连绵起伏的茶山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惊呆了。我是回到童年了吗?冥冥之中,我与茶叶结下的情缘没有被时间隔断,前世今生,辗转迂回,注定我又遇见了它。
人们总认为走不一样的路,看不一样的风景,才是最好的人生。所以有些同伴听说还去茶场看差不多的景色就打退堂鼓。而我对茶是有特殊感情的,已经到了相看两不厌的境界。
站在茶山中间的石林上,听风声在耳畔呼啸,看茶树青翠葱郁,闻茶树清雅芬芳,还时不时有雀儿声声,鸣于天地间。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与我幼时一样。我伸展开双臂,兴奋地穿行在茶树间,嫩嫩的叶尖抚过我的手心,似乎是想透过掌心,掏出我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那另一个我,想逃离喧嚣的尘世。喝金竹尖云雾茶,那橙黄色的茶汤清爽甘醇,饮后唇齿留香;品月山的富川红,那玫瑰色的茶汤醇香,饮后舌底生津。每日喝茶写诗,看书听曲,茶香缭绕,曲声悠扬。在这个舒心的五月天里,穿上一袭白裙,采一捧嫩茶,置于鼻尖,闻清新的味道,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