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陈年雪水泡茶,似乎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将雪水倒入一双耳陶罐中,陶罐需是汉代的,有粗粝之感。水与陶土两千年来再次相逢,便有了情意绵绵的意味……
想起《红楼梦》里的“栊翠庵茶品梅花雪”,说是妙玉因黛玉说了句“这也是旧年蠲的雨水”不禁嘲笑起来,妙玉说:“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看到此处,直恨自己不及妙玉,偏要梅花上那一捧清清凉凉的雪拿来烹煮清茶,这大概也是一种讲究,是一种情怀。
扬州八怪之一汪士慎,也是爱茶之人,“知我平生清苦癖,清爱梅花苦爱茶。”某次得知邻人焦五斗家中收藏有一年前所收的腊梅上的雪水,汪士慎以一幅《乞水图》相赠乞水。
今春受邀去了苏园,此前,对苏园略有了解的是,那是一个和茶有关的地方。苏园在天目湖边,一扇门进去,眼前一片开阔,青砖黛瓦,绿树相间。庭院很大,青砖和石子铺成,有整棵树做成的桌子和板凳,这样的桌凳使人心痒痒的,脚已挪不动。早餐前,有茶端上来,壶边搁几只小巧茶碗,三五个人坐下小啜。对于饮茶,古人说得直白,饮茶以客少为贵,多则喧,喧则雅趣乏也。独啜为幽,二客为胜,三四曰趣,五六曰乏……三个人坐着,微风和煦,轻轻端起茶碗,突然就想起冯唐的那句话来了: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春风十里哪能比得了这春茶无限。
这几年也偶尔“品”起茶来,和三五个朋友围坐着,烫壶、置茶、温杯、高冲、闻香、品茶——一件事一旦讲究起来,便显得敬重了,敬重一滴水,敬重一叶茶,敬重万物,敬重自然。据说每一片茶叶都是具有灵性的,它在水中的时候,释放出生长时的那片山水和天地之气。
苏园已经开展了很多期的茶文化等培训班,教授茶道,传播文化。借茶修为,以茶养德,这大概便是苏园所要传达与世人的吧。在苏园里走了很久,每一处细节都使人唏嘘不已,来往经过的人也礼貌谦卑,举手投足超然淡定,使人想起梅花枝头的雪水,想起草尖上即将滑落的露珠,想起碗里的茶,想起妙玉,想起汪士慎,这是因茶而改变一个人的,使人变得讲究,使人拥有情怀。这么一想,便也开始盼望冬天了,盼望一场大雪,然后提着一只双耳陶罐,最好是唐代的,在坡前的梅花枝上收集那一抔白雪。
作者:汤成难